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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6)(1 / 2)





  他将它们逐一挑拣出来, 各自分类摆到一边,打算过一会儿再仔细研究。

  反正等收拾好残局之后,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,四周由树影衬得漆黑一片。

  段青泥方才下了趟河, 身上还湿漉漉滴着水,彼时燃了个大火堆,他和那少年便坐在一起, 等着透湿的衣服烘干。

  这帮狗贼天天烧杀掳掠,无恶不作,抢来东西便想方设法运走。少年拧着眉道,他们肯定不止这一个据点。

  段青泥沉着面色,一直没有出声说话。

  他不关心那帮人有多少据点,只是少年之前提到的失踪十几年,单这一点让他在意得不行,可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口。

  正犹豫间,身旁的少年忽道:刚才那位哥哥,真的好厉害啊他是你的朋友吗?

  段青泥一怔,而后道:算、算是吧。

  少年道:但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。

  两人同时偏过目光,距离老远的河岸之外,玉宿仍在破损的船头上,夜色将那修长的背影衬得愈发孤冷。

  他独自一人站那个地方,动也不动,少说维持了半个时辰,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。

  方才钥匙扣落水的瞬间,玉宿下意识做出的反应,让段青泥一度以为是祈周附体了。

  但显然并不是。这个一向没有情绪波动的木头人,在钥匙扣与他两者之间,果断做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选择。

  此后便一言不发,恢复了以往的淡漠,一个人安静站到船上,似在思考追忆着什么那些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的东西。

  段青泥不是没见过出神的玉宿。从天枢山外到寒听殿的偏院,玉宿一直不爱说话,他不动手伤人的时候,基本都在僻静的小角落里望天。

  寻常人或许认为,这刽子手的心思颇深,又在谋划一场骇人的杀戮。只有段青泥知道,玉宿其实什么也没想,他那白纸一般的情绪是空的,里面装的东西少得可怜,他像是因着迷路而停滞不前,甚至不曾将自己的心思揣摩通透。

  段青泥盯着看了片刻,便背着双手悄悄绕了过去。踩上甲板时玉宿转过身,淡淡扫了他一眼,而后继续望着别处发呆。

  别伤心啦。段青泥站到他旁边,扬着嗓子道,我赔你一个差不多的。

  玉宿没反应过来,胳膊便被抓了过去。段青泥将他大手掰开,往掌心里放了一枚杂草编的圆环,歪歪扭扭的,月光下卷着毛糙的边角,看起来丑得别具一格。

  玉宿:

  这个东西,在我老家一抓一大把。倘若哪天我回去了,买一大箱送你就是了。段青泥笑着说道。

  不过前提是,他要回得去才行。

  玉宿望着那枚草环,依然沉默不语。

  段青泥知道,眼前这块木头,其实不太能感知自己的情绪。他都不知道伤心是什么,然而落寞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如此未知又模糊的重量,反而另添一份沉钝的痛楚。

  段青泥想了想,又把那草环捏起来,放进玉宿的袖子里,轻轻拍了两下:就这样,你可以当它还在。

  玉宿摇了摇头,说:不在了。

  那你觉得后悔吗?段青泥问,当时如果不拉我,你完全可以空出手,把它从水底捞上来。

  玉宿神情不定,还是没说话。

  段青泥却是一笑,扶着木梯下船,想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。

  这时玉宿却开了口:石洞那天晚上,你跟我说,人已经死了,留那东西又有什么用。

  段青泥诧异地回过了头。

  我想了很久,一直没想清楚,留着它是为了什么。玉宿淡淡地说,也许是你说的那样,他不在了,而我一直惦记着忘不了这种感情,是叫悲痛吧。

  段青泥怔怔看着玉宿,一下子支吾着说不出话。

  那感觉就像带着一个婴儿,竭尽全身力气教会他如何爬行,他就是怎么也学不会可忽然有一天,没有任何征兆的,那个婴儿踩着火箭飞上了天。

  段青泥振奋激动之余,还感到一丝丝诚惶诚恐的不安。

  玉宿又道:方才救你,也是因为之前。拿图纸的时候,你问过我,是活人重要,还是死人重

  一句话还没说完,段青泥已经激动过头,扑上去把他抱了满怀,连声喊道:太好了!你终于听懂了!

  他是万万没想到,自己对玉宿说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,他都记得清清楚楚!

  谁说这人没有心的,他才不是木头,只是从来没有人教他罢了!

  这一下,段青泥是高兴疯了,玉宿却僵得跟什么一样,分明还没从思绪深处迈开脚步,可段青泥就跟一串爆竹似的,噼里啪啦在耳边一顿疯狂轰炸。

  玉宿实在受不了了,把段青泥稍微推远一点,强调道:我没想清楚。

  没事,你慢慢想。有的是时间给你想。

  段青泥笑着笑着,忽然开始咳嗽起来。甲板上面风大,他咳得一阵一阵的,吃力地弯下腰去,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
  玉宿摸到他的外衣,还是湿的,遂皱眉道:你下去吧。

  不、不碍事让我歇会儿。段青泥脚有点软,就近找了个墙角,靠着慢慢坐了下去,然后上下眼皮开始打架。

  玉宿见他脸色不好,便问:你怎么了?

  段青泥揉了下心口,哑声道:刚在那条小船上,给陈仙海踹了一脚踹老子心窝上了。

  话音未落,便被玉宿一把抓了起来,强行带下了甲板,走到燃正旺的篝火那处。

  烤火的少年乍一抬眼,就看两个大男人粘在一块,段青泥两脚都在打飘,边走边往玉宿身上倒。

  搞什么啊这是少年忍不住道,他们交朋友都这样?

  然而刚走近了,只见段青泥脸色苍白,额头到脖颈上全是虚汗,浑身软得像没骨头一样,看到火堆便挣扎着要坐,玉宿却拦着不让,把人挪到更暖和的地方,一伸手麻利地解起他的外袍。

  哇啊?!少年当场吓呆了,一屁股跌到地上,哆嗦着捂住眼睛,你们两个干嘛?

  他这么一喊,段青泥也不好意思了,别扭着不让玉宿动他。可玉宿才不管他害不害臊的,摁着脖子不让乱动,那出手叫一个又快又准,直接将他湿厚的袍子褪下了一点。

  段青泥登时闭上眼睛,两只耳朵红得烧了起来,虽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,心里却像有一排排的猫爪挠个不停。

  玉宿低头细看了片刻,果在段青泥的肋骨下方找到一大片淤青,伤得不算很重,也幸好离心脏的位置偏了一点否则那一脚势必是能致命的程度。

  也不知怎的,玉宿忽然松了一口气,而后问道:刚才怎么不说?

  段青泥还没开口,就感到玉宿的手正往前探,应该是想确认有没有内伤。但段青泥还是尴尬地推开了他,结巴道:都说了没事,你、你别瞎摸。